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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8b5小说网 > > 南城儿女[年代] > 南城儿女[年代] 第95节
    林飞鱼早早回了学校,还剩下最后一个学期,她更加努力学习,她打算以后一个月回家一次。

    就在林飞鱼回校第二天,常家再次出事了。

    这天晚上李兰之从档口回来,她累得腰都直不起来,想着回去洗个澡,然后早点上床睡觉,谁知刚踏进门,就看到常静蹲在地上在哭,而常美坐在椅子上,手里拿着一封信在发呆。

    李兰之心里涌起一股不祥之感,哑声问道:“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?”

    常美慢半拍才扭过头来,然后看着她,一字一顿说:“我爸去东莞找周叔叔了。”

    【作者有话说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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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54章

    平地惊雷。

    李兰之身子晃悠了一下,被炸得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那次吵架之后,常明松就不再跟她去鱼档卖鱼,他不想去卖鱼,她也不会低声下气求他,之前没有他,她一个人不也干得很好?

    于是她回到了之前的生活节奏,一个人进货,一个人卖鱼,虽然累了一点,但好过相看两厌,天天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吵个不停。

    这期间,常明松一直没有再提起去东莞和周志强一起下海做生意的事,但她知道,他其实没有打消这个念头,直到春节后,他突然主动求和,还承认了自己的错误。

    他说:“这段时间来,我仔细想了很久,我觉得你的话还是有道理的,志强这人以前是不错的,可自从他跟了香港老板后就变了,我对做生意的事情一窍不通,也从来没去过东莞那边,贸贸然跟着过去,的确很冒险,我已经想好了,我打算最近去深圳那边进一些电子产品回来摆摊,听说那边生产的电子表很便宜,而且卖得很火爆,我先从摆摊开始,如果做得好的话,后面再考虑租个店面。”

    当时他好声好气地跟她商量,还说如果她不同意的话,那他再想想卖其他东西,她之前反对过一次,如果这次再反对,只怕夫妻感情真的要走到头了。

    明年她就正式步入四十“不惑”的年纪,结婚早的人,再过几年都可以当奶奶了,如果她在这个年纪还离婚的话,势必会成为大院的笑话,再说她都这个年纪了,以后要是想再婚,只怕能找的人未必会比常明松好,人说少年夫妻老来伴,她没有儿子给她养老送终,枕边有个伴,总好过孤寡老人一个。

    当然她也没有立即答应,而是出去打听了一番,在她印象里,摆摊是上不得台面的,平时卖东西要一边卖一边躲,否则被城管抓到的话,东西会全部被没收,但打听之后她才知道,除去这两个缺点,原来摆摊赚的钱一点不比个体户少,听一个跟她买鱼的大姐说,她侄子在学校外面摆摊卖早餐,一个月能赚上百元。

    这让她很是吃惊,没想到卖个早餐就能这么赚钱,另外常明松说的电子表的确卖得很火热,电子表虽然质感不如石英表,但胜在便宜,而且是个新鲜玩意,很多人稀罕,要是能进到货的话,稳赚不赔。

    于是在常明松第二次提出要去深圳进货的时候,她点头答应了,还把这些年存的钱拿出来一半让他去进货,她只当他真的要去深圳进货,所以昨晚他收拾衣服和行礼,她才会一点也没有怀疑!

    真是他妈的王八蛋!

    李兰之怒气冲冲走过去,抢过常美手里的信,信上的内容不多,就几句话,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赚钱机会,他一定会赚得盆满钵满成为万元户回来,到时候让她们母女四人过上人上人的日子,另外让她们不用去找汪玲,因为他和周志强汇合后就会去深圳,汪玲也不知道他们的行踪,最后一段是给李兰之的,说接下来要辛苦她照顾家里和孩子,家里的钱就算是他跟她借的,等赚到钱后,他一定加倍还回来。

    李兰之看到最后一段字,目眦欲裂,手里的信纸一扔,疯狂跑进屋里,一打开柜子,看到平时上锁的柜子此时被打开着,里面装着钱的铁罐早已不翼而飞,她双腿一软,跌坐在地上。

    常明松把另外一半存款全部拿走了,突然她想到被自己藏在另外一个地方的抚恤金,整个人一哆嗦,爬起来跑进里面的小隔间,然后爬进床底,把最里面的木箱子拉出来,颤抖着手打开,直到看到被藏在最下面鼓囊囊的信封时,她才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她脸上有着劫后余生的清醒,当时她不想把抚恤款跟家里的存款混在一起,免得以后不好说,另外也是担心万一哪天家里进贼了,分开放保险一些,现在想来这个决定是正确的,要是放在一起的话,说不定会全部被常明松给拿走。

    跟着走进来的常美看到她这个表情,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信封上,沉默了一下,她突然走过来,二话不说就抢过李兰之手里的信封,李兰之没反应过来,半慢拍解释说:“这不是我和你爸赚的钱,这是飞鱼她爸……”

    话还没说完,就见常美打开信封,把里面的钱倒出来,一张张白纸从信封打着旋飘落下来,李兰之再次愣住了。

    她抓起地上的白纸看了又看,里面本应该是一张张的大团结,如今都变成了差不多大小的白纸,常明松不仅把钱给拿走了,还弄了一堆白纸来糊弄她!

    李兰之心里被激起滔天的愤怒,狂烈咆哮道:“王八蛋,常明松你他妈的就是个王八蛋!”

    他居然把林有成的抚恤金也给拿走了,要是常明松此时站在她眼前,她定要将他撕个粉碎!

    常静也跟了进来,看到满地的白纸,顿时猜到家里的钱都被拿走了,眼泪如打开的水龙头,掉得更凶了:“妈妈对不起,你不要怪爸爸,我不读书了,我明天就去找工作,我会把钱赚回来给你……”

    多年前家人死在她面前的场景再次涌入脑海,那种仿佛被全世界给抛弃的无助感扼住了她的喉咙,让她几乎无法呼吸,她害怕李兰之会抛弃她们,那样的话,她将再次一无所有……

    李兰之平时挺喜欢常静这个继女,她乖巧懂事,人也十分勤快,家里的活儿几乎都被她一个人给干完了,每天她累得腰酸背痛回来看到干净的屋子,看到一桌子温热的饭菜时,就会觉得十分窝心,只是这会儿她实在没心思安慰她。

    她想不明白,为什么常明松会变成这样,连留给林飞鱼的抚恤金他都敢拿走,明明以前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,她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眼瞎,还是她从来没有看懂这个人?

    “割鸡割鸡割鸡割鸡割鸡……阿姨洗铁路……”

    楼下不知哪家传来日本动画片《聪明的一休》的主题曲,以及孩子们跟唱的欢快的声音,和屋里乌云密布的压抑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    李兰之被气得饭都没有吃,洗完澡后就躺床上去了,原以为会气得睡不着,谁知躺下去没多久,她就迷迷糊糊睡着了,兴许是太累了,也兴许是不想清醒着面对现实发生的一切。

    一整个晚上她都在做梦,她梦见了许久没梦见的林有成,在梦里,林有成指责她没有守住两人的孩子和抚恤金,她百口莫辩,梦境一转,她又梦见了常明松的钱全部被周志强给骗走了,她气得扑上去和周志强扭打,却不想被周志强推下珠江,然后她被呛醒了。

    她刚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张放大的脸,吓得她差点没叫出声来,等定睛一看,才发现是常静,她心有余悸开口:“这半夜三更的,你怎么不去睡觉?”

    这一出声,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变得无比沙哑,喉咙也痛得厉害。

    常静一脸担忧道:“妈妈,你终于醒了,你一直在说胡话。”

    李兰之摸了摸自己的头,有点烫,应该是发烧了,她扶坐起来说:“你去把抽屉里的感冒药给我拿两片过来。”

    李兰之平时睡客厅,但今晚实在没力气铺床,便睡了林飞鱼的床,常静听到这话,立即站起来出去外面找药,偏偏感冒药没了,急得她额头直冒汗。

    常美不知何时起来了,站在她身后说:“你去做碗面,我下去卫生所买药,很快就回来。”

    如今是半夜,外面天色很暗,常静想跟她一起去买,但被常美给拒绝了。

    常美换了衣服,然后拿上手电筒走出了家门。

    夜空高悬着一轮月亮,又大又圆,好像玉盘子般,照出人影子,常美双手插在兜里,仰头看了看月亮,然后幽幽吐出一口气。

    走到十几分钟,前面突然出现一个人影,路两边种着高大的乔木,茂密的枝叶遮挡住月光,黑乎乎的,让人一时看不清楚来人是谁。

    常美有些警惕,虽然大院门口有守卫值夜,但这两年的治安非常差,她不得不提高警惕,她停下来没动,想等那个人走过去后再继续走。

    等那人走过来时,借着手电筒的光一照,两人都愣住了。

    “常美?”苏志谦有些惊讶地看着常美,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“这么晚,你怎么还出来?”

    常美说:“家里的感冒药没了,我出来帮忙买些回去,你呢,是苏奶奶身体不舒服吗?”

    苏志谦点头:“嗯,奶奶的腿疼,我去卫生所拿止疼药,天色这么晚,你一个人去买药不太安全,你等我一下,我把药拿回去,很快就回来。”

    说完不等常美拒绝,他就大步跑走了。

    常美看了一眼他的背影,转身直接走了,但刚走出大院门口,苏志谦就气喘呼呼追了上来。

    苏志谦没问她为什么没等自己,也没有抱怨,两人并肩走着。

    月光照在两人的身上,两人影子亲密得叠在一起,苏志谦看着地上的影子,好几次想开口,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常美突然打破了沉默说:“你有钱吗?”

    苏志谦以为她是忘记带钱出来买药,连忙把身上的钱全部陶出来说:“有,你要多少,不够的话,我回家去拿。”

    苏志谦手里的钱加起来大概两块左右,常美看了一眼说:“这些不够,我想借三十元。”

    苏志谦愣了一下:“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?”

    常美看了他一眼说:“我爸把家里的钱全部拿走跟人做生意去了,我想去东莞把他找回来,我身上的钱不够,如果你有的话先借给我,我回头再还给你。”

    苏志谦大吃一惊:“钱我有,等会儿回去我就拿给你,只是常叔叔跟人做什么生意去?下午的时候我看到常叔叔慌慌张张从家里跑出来,当时我喊他他也没回头,我还以为他急着去坐车,没想到他是拿走了家里的钱,早知道……我就拦住他。”

    常美咬着唇没回答,心里却很是懊恼。

    早上她爸把她拉到一旁,苦口婆心说现在这个档口租金贵,位置又不好,最好另外找个档口,但他要去深圳进货,李兰之每天卖鱼也没空去找新的档口,于是便想将这个重任交给她。

    当时她没想到这是想把他们两人打发出去方便找钱,也没发现他的不对劲,没多想就答应了,原本她想自己去,但她爸说常静性格太内向,让她带着出去见见世面,于是她们两姐妹就这样被忽悠了出去。

    看常美没出声,苏志谦顿了下说:“你从来没有去过东莞,现在外面那么乱,你一个女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安全,要不……我陪你一起去吧?”

    常美扭头看向他,拒绝道:“不用了,我一个人去就行,要是被你妈知道,肯定又要起是非。”

    苏志谦听到这话,脸上一阵难堪,但还是坚持说:“我会跟我家里说我提前回学校学习,不会让他们发现的,我知道你不想和我有牵连,但这一路过去实在不安全,万一出了事,我会一辈子都后悔的。”

    这话一出,两人看着彼此都没有出声,苏志谦看着她,眼底是一如既往的深情。

    常美低头看着地面,幽幽叹了一口气说:“苏志谦,你和我之间是不可能有未来的,算了,这钱我还是跟其他人借。”

    说完她大步往前走。

    苏志谦追了上来,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激动道:“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?你以为我是想借这个机会来接近你,还是想以此来威胁你跟我在一起?我苏志谦虽然没什么本事,但还不屑做这么卑鄙的事情!”

    常美抽了抽手,但没抽出来,她仰头冷静看着他说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    苏志谦看着她,语气是少有的强硬:“其他我都可以听你的,但这次你得听我的,常美,让我陪你一起去。”

    严打之后,驻粤人民解放军和武警部队在全省范围内对犯罪分子进行大扫荡,只两个月就抓了六万多人,取得了辉煌的战果,但难免还有漏网之鱼,苏志谦的担忧不无道理。

    最终常美还是答应了。

    等李兰之身体稍微好一些,常美便借口提前回学校,把家里交给常静,常静本想辍学去找工作,但被常美指着额头一顿骂,说她现在没学历没本事,哪个工厂都不会收她,*常静本来想说她帮着家里去卖鱼,但对着横眉倒竖的常美,她不敢反驳,最终只能恹恹地去上学。

    常美前脚刚走,苏志谦也跟着回来学校,随后两人一起去周志强之前的家那边打听,打听到地址后,两人坐上了去东莞的客车。

    两人费了一番功夫找到了汪玲,汪玲看到两人很是震惊,但对于周志强的事情,她却是躲躲闪闪,说她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。

    常美可没有那么好打发:“汪阿姨,我知道你肯定知道他们去哪里了,你要是不告诉我,我就不走了,你一天不告诉我,我就一天呆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汪玲一开始只当她是说说而已,不想常美是来真的,跟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她,工厂的事情她才上手,天天忙得脚不沾地,哪里有功夫理会他们,最终被烦得不行,才吐出了一点信息:“你缠着我也没用,我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,但他们去做什么生意,我倒是知道了一点。”

    常美问道:“什么生意?”

    汪玲往四周看了一眼,看没人,这才凑过去小声说:“有次我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能搞到钢材的批条,如果转手卖出去,能赚一倍回来。”

    常美和苏志谦两人闻言,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    倒卖钢材!

    改革开放之后,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,这个过程催生了一批特殊群体——倒爷,这些人通过计划内商品和计划外商品之间的价格差异,进行倒买倒卖来转取差价,有人的倒卖鸡蛋大米等农产品,也有人倒卖电子产品等商品。

    常明松之前提过他要去深圳进货电子手表,常美以为他们要做的生意应该是跟这个有关,她就是想破头也没想到她爸居然去当倒爷,而且是倒卖钢材!

    常美脸色有些苍白,好半天才回过神来:“汪阿姨,如果你有他们的消息,麻烦你跟我联系。”

    钱广安家开的利民杂货店最近花大钱安装了部电话,对于大院的人来说,虽然接听和打电话的费用不便宜,但的确是便利了大家。

    常美吧杂货店的电话号码留给汪玲,然后后苏志谦一同回了广州。

    回到广州,常美心里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,但这种事情她也不便到处打听,最终没办法,只能找严豫打听。

    严豫没问她为什么要打听钢材的事情,一口就应下,很快就给她带来了钢材的价格:“普通钢材计划内价格为1000元/吨,而市场价格为2000元/吨,如果能搞到钢材批条,倒手卖出去,很快就能成为暴发户,只是钢材和农产品、电子产品那些东西不一样,这东西太敏感了,不说批条不好弄,最重要是,没钱当不了钢材的倒爷。”

    常美听到这话,只觉一道响雷在头顶炸开。

    她爸从家里拿走的钱,满打满算顶多就是一千元,这点钱对于真能弄到钢材批条的人来说,估计连他们的零头都没有,换句话说,她爸没钱又没人脉,别人凭什么带他一起赚钱做暴发户?

    就算有周志强带着,她心里也控制不住浮起一股不好的预感。

    严豫看她脸色不好看,打探问道:“常美,是不是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?”

    常美摇摇头:“没有,这事谢谢你,还希望严同学你别把这事跟其他人说。”